我裝載上想像力的翅膀,努力的鼓動雙翼,捲起的氣流把地上的細碎石子拍打作響滾的更遠。
我試圖甩脫佈滿荊棘的路面,我試圖飛越填塞遺憾的谷坑,我試圖遠離酷熱冰寒交替的大地,我試圖拋下真實與虛假互相掩飾的人間。
在那樣一個幾乎等於永恆的瞬間,我可以自由穿梭各個沒有界線的象限。
我是Charlie Rouse,在1960年和鋼琴手Billy Gardner錄音的『When Sunny Gets Blue』這首曲子裡,我會用沉穩的指勁按壓著鈕鍵,每一口氣吹出的,是深沈婉轉的聲韻。在迴轉之間,略微嘶啞噪雜的低音像是用一根羽毛,溫柔的搔弄著你的耳朵,輕輕的你的劃過脖子,讓你情不自禁地卸下精神的武裝,讓靈魂癱軟在天鵝絨般的沙發上,久久沈溺不願起來。
暫時沒有Lester Young李斯特楊那般巨大黑暗的架構裡的沈痛表達,那是不一樣的溫柔。有時候,什麼都不用說的如此明白透徹,就只要一個溫柔的擁抱,逐漸冷卻的時候這一點點溫度卻能讓我們再多支撐一下。
我是『Los Marcos』酒莊來自西班牙中部高原DO產區的卡斯提亞-拉曼恰(Castilla-La Mancha),以田帕尼優(Tempranillo)葡萄釀造2010年份的紅酒,一親芳澤的代價絕對是令你倒吸一口氣的平易近人。我的單寧嚐起來略微強勁,入口後將如風暴般颳掠過你的口腔。但威力也僅此而已,緩緩的嚥下後,你能夠體會瞬間釋放紮實而柔軟不尖銳的豐沛果酸。被單寧、酸度連番騷擾後的餘味,卻是淡淡而優雅的香甜,絕對讓你忍不住用舌頭舔咂雙唇,試圖再吞嚥更多的芬芳。身為體內骨幹的單寧,畢竟還是扮演主要的角色,但它並不搶任何人的風采,該輪到其他角色表現時也會放開來讓他們盡情表演。
(未成年請勿飲酒。飲酒過量有礙健康。)
節目表大概是這樣:初始的單寧洶湧襲來,接著散發清新活力的果酸登場,最後上場的甜味雖然沒有明星光環的加持顯眼,但說也奇怪,駐留你的心頭讓你唯一的記憶就是它若有似無的光斑。
我是…。我仍沈醉在自己想像的世界裡不願醒來,只要想像還沒有墜落,我就感受不到來自身體的苦痛。一直到…
『你心得文寫的還不錯,我喜歡!』一位跑者超過我身邊時突然回頭對我說。『加油喔!』
幾句話把在繽紛色彩的溫柔彩虹上躺著的我拉扯回黑白且激烈的現實中。我正蹣跚的走在這最後的幾公里路程,雖然沒有抽筋但是也沒有多餘的力量可以讓我繼續跑下去。無所謂放不放棄,反正再走一陣子就到了。肌肉筋骨的不舒服大不了幾天就消失,但是內心的苦惱與遺憾需要多久時間才會消失而不留下痕跡?
我寒酸的從剩餘的力氣中擠壓一點出來回應這位跑者的話,然後看著他的背影遠去。不是我小氣,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力量。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那幾句話雖然沒辦法讓我能夠疾足狂奔,但為我當時封閉沉悶的內心像是打開了所有的窗戶一樣,有點西斜的陽光溜進來了,季節的信風徐徐的吹進來了,溫度緩緩的上升了,周遭世界又慢慢的渲染上了該有的色彩…,我抬頭看了看透亮湛藍的天空把胸腔的氣長長的吐出來。楊家豪先生,謝謝你,讓我記起來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一件事還沒完成。
那就是~管他用跑的或是走的,只要時間夠用,就算是爬的,我也要抵達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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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打開電腦看年度賽事列表,就像女人看著百貨公司特賣目錄一樣雙眼炯炯有神,情不自禁喃喃自語心中之屬意目標。
跑步時遇到美好的人事物,就像兒子到玩具城挑選禮物,失神落魄不知道到底要買哪一個變形金剛般,若有所思而流連忘返,想通通都打包帶回去,但其實明白,最美好的總是在記憶裡。
就像女人逛專櫃特賣會一樣,總嫌荷包的額度永遠不夠買下所有的品項,坐車回家的途中都還津津有味的舔試著心裡那份永遠的缺口。比賽時總嫌為什麼不好好訓練,體力永遠不夠。賽事結束不論好或壞,卻也總是津津樂道、口沫橫飛的回味過程的一切點滴。
但不論彼此的價值觀為何,結果都會相同的是~心裡的那份滿足感無可取代。只要有去跑步,當一天接近尾聲的時候,我會覺得今天有去跑所以過的很充實。也會覺得能這樣跑的盡情盡興格外感到通體舒暢。
不同於去年的告急,在分秒必爭的滑鼠作戰中,我報名了泰雅馬拉松。
1月5日。
從新竹出發的時候,陰冷濕寒的雨勢不斷,而此刻越往南行,天氣卻變得更為晴朗。陽光從逐漸破碎分離的流雲間穿透而下,在遠方形成一片片迷離的光幕,真想找塊無人的草皮在上面盡情的翻滾,順便把在北部一直被濕冷風雨凍僵的心靈和身軀,在明亮的陽光下晾曬,把灰塵拍掉,把皺摺撫平。
接省道台14線路口紅綠燈堵塞的車陣已回流到蜿蜒高聳的國道6號的匝道上,緩慢行駛在高架橋上的感覺,就像是遊樂園的雲霄飛車因為某種意外而停在軌道中間,偏偏又是準備往下俯衝的關鍵時刻,周遭緩慢的行進但心跳卻激烈澎湃不可自抑,因為…有點擔心會遲到。
接上省道後,進入國姓鄉穿越市鎮與碩大的鄭成功像。車流量沒有想像中大,順利駛抵『泰雅度假村』,原先的擔憂頓時煙消霧散。大會預定的起跑時間為早上10點整,是可以用稍微悠閒步調出門的餘裕。參賽跑者可以憑選手證免費入園而家屬則收取成人一百元入園費的優惠。
車子停妥後太太帶著小孩先去周邊散步,我則獨自往會場舞台區的方向走去。早晨從綿綿小雨不斷的新竹出發,此刻現場的天氣卻是晴空豔陽。這二個小時多的路程好像穿梭到另外一個國度一樣,相同的穹蒼之下,卻是截然不同的色彩與溫度。
看到跑友蔡昌智兄,輕輕叫喚一聲但見他心事重重而且神色匆匆的與我錯身而過。反而我還是一副老樣子,悠閒鬆散的漫步著,朝不遠處人聲鼎沸、熱鬧喧騰的那股熱浪而去。
先和洪秋吉大哥碰面,並分享一點咖啡包,閒聊幾句後我告別洪大哥夫婦與陳教授,到了『好朋友』的集合地點後,和幾位夥伴嘻哈隨談或是拍照合影,不知誰好心的採買了好幾串的香蕉放在桌上,眼睛一亮之後我就毫不客氣的先吃幾根再說。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一件事,太拘謹不但是對自己殘忍,也是對他們的不禮貌,呵呵。
在這個時刻裡,簡直就像是開同學會一樣,和認識的朋友們寒暄幾句,甚至是只有跑步才會偶遇的跑友,在這個季節、在這一天、在這片天空下、在這一條賽道上,一起分享這裡的溫度與氣氛,我們相遇、開始慢跑到終點結束,然後在各自的人生軌道中前進,直到再度交會時的片段時光再度相逢。
開跑前10分鐘,我走到旁邊的『太空梭』遊樂設施,想對太太與兩個小孩說些什麼,結果這三位正興高采烈的排隊中,在樓梯上的隊伍中間一起對著我無情無義的揮揮手,要我快走。我只好自討沒趣、黯然神傷的默默離開。
和Adam走入等待起跑的隊伍中,彼此懷抱著各自的心事逐漸沉默無語。我連對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腦筋一片空白。12月跑完寶二超馬之後,對長距離產生了厭倦。我一直想好好休息,把跑步先丟在一邊,但泰雅馬拉松就在眼前,又不能不做準備。就這樣,在心不甘情不願的狀態下,平日勉強的拼湊一點里程與距離當做訓練。始終提不起很大的興致去跑步,除了1月1日當天早上和『好朋友』的一些夥伴相約去雙溪山徑慢跑,即使霧濃而雨重依舊興致勃勃的出門,但我主要是想帶著家人外出透氣,雖然遺憾未能參與聚餐,但一路開車四處漫遊回家,確實讓我在當天感受到無比的輕鬆愉快,這才叫假日嘛,我想。
截至目前,我都以為熬過了那一小段沉潛的時光,也許我在騙自己吧,但那又如何?又不是沒跑過馬拉松?42公里而已,不過就是4趟10公里再加2公里的零頭罷了。不過就是2趟21公里而已。不過就是…,嘿,沒什麼了不起,我想。
此刻站在這裡,我不再如昔日般準備妥當,小背包裡只有半瓶運動飲料與相機,和戰戰兢兢的過往相比似乎有點漫不經心的味道,我隱約覺得這樣不妥。我滿腦子只想著隨隨便便反正有跑完就好,接著盥洗然後帶家人附近景點逛逛最後回家。就這樣,當時我只有這個念頭,只想敷衍自己去應付這場馬拉松。
好像戀愛時的熱戀期之後的冷靜期一樣,我和跑步終究還是走到了這個地步。我喜歡跑步這是不用懷疑的,但這樣參加比賽到底為了什麼?獎金名次基本上與我無緣,如果只是想跑42公里,那麼我家附近所能提供的路線也不少,而且風景也沒話說,補給的話,帶幾張紙鈔在身上,到處都有超商,山區的村落也有雜貨店。
紀念獎牌放久了會有銅綠斑駁,成績證明就像婚紗照一樣,拿出來端詳自賞的機率實在太低。我也從未想過這些東西可以對兒女表示什麼,一方面這是我個人生命的一小部分,沒什麼特別好說的。再者,到我的小孩成年時,他們會做的事或是追求的東西,應該比我更特別、更極限吧。
我有好一陣子沒有跑步了,正確的說法是~有好久,沒帶著我的『心』去跑步了。倒數計時已然開始,我搖搖頭試圖甩掉雜亂的思緒,已無暇再多想。
『不到最後誰知道會怎樣?!』…我對著空氣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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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的路線分為兩段,第一段路程來回大約是8.9公里。從泰雅渡假村出發,跑出台21線後右轉沿國姓路往國姓鄉而去,過北港溪橋後折返點原路回到渡假村。第二段路程大約33公里左右,從渡假村出台21線後跑至惠蓀林場折返後回渡假村終點。
10點左右鳴槍,我站在人潮後方,被這像是洶湧的海浪般一波波的推送出去。跑在停滿車輛的北原路上,仍還有一些遲到的跑者匆忙的往起點奔去,迷糊中還以為有人折返了呢。
在豁然開朗的台21線上慢跑著。這條路沿著北港溪蜿蜒而下,周遭的山稜像是暖洋洋冬日午后沈睡的小狗一樣,慵懶溫柔的分散在河的兩岸。在切割大地肌理般的平緩路面上緩慢的移動著,是一種屬於慢跑中值得細細品味的樂趣。道路兩旁有零落分散的民宅和檳榔樹,不知道誰家正在蒸米(小米?糯米?)的味道正香濃,偶然聽見幾位屋舍前閒聊的老人家,用口音和我一樣的客家話交談著,恍惚之間還以為我是在老家的那條街上準備買中餐要吃的湯粄條呢。比較多住戶的市街上一些原住民同胞也吆喝著幫我們加油。
過糯米橋不遠處折返,回程時和來向跑道幾位『好朋友』的夥伴錯身而過,互相擊掌的加油聲震裂了我內心堅硬的殼,但僅此而已。我像是隻抱著尤佳利樹不放的無尾熊,懶洋洋的翻個身抓了癢後又繼續沈睡做夢去。
回到渡假村繞過折返點在跑到台21線左轉往惠蓀林場方向。轉彎處都有大會志工引導,這裡有位志工大哥用長笛吹著『甜蜜蜜』。這首由鄧麗君唱過的曲子瞬間勾起我和太太初相識談戀愛的一些往事回憶,這個樂曲和此刻的氣氛並不完全融洽,不過非常感謝這位大哥為我們演奏,在這漫長的路程中帶來迥異的新鮮感。
過清流部落吊橋。
在縹渺的口簧琴的古調聲中,夾雜著遠處起落不定的狗吠,在雲霧繚繞的森林裡不時閃過糾結肌肉上的刺青、腰掛著山刀世居霧社的賽德克族人身影。
在發動霧社事件之後,日本政府把參與事件的6社遺族共298名,用官有地向6名漢人手中交換土地後強制遷村至北港溪流域和眉原溪交會處之川中島(源自日語,意指地理上兩河流交會處中間像島嶼的地形),並將遷居之6社改名為『川中島社』,有令不得回歸。原霧社的居住地域,則撥賞給事件發生時的其他親日社群。光復後國民政府改名為今之清流部落。
過中原部落牌坊(互助村)。在這裡看見跑友郭大哥。倏忽之間五分山馬一別又已將近3個月,併肩閒聊之中得知他去年參加了30場以上的馬拉松賽事,聽的我咋舌不已。一個月起碼要參加3場比賽,不論是體能、心態與生活,實非我目前可以比擬的境界,期許自己到了郭大哥那樣的年紀也能這樣到處跑跑看看。
急彎後下坡再上坡直到眉原。社區的大哥大姊頂著大太陽穿著傳統服裝列隊為參賽的選手們加油,但願跟隨半馬折返的選手去一一擊掌,這是一個來去匆忙的過客之榮幸。
過眉原後18公里處左右的補給站,看到Vesta、迎亭和kaka,我先在旁邊喝點大會提供的食物與飲水,像是趕集完畢的牛仔到酒吧一樣,大口暢飲著寶礦力,豪邁的吃著香蕉柳丁與番茄。
他們彷彿是喜宴裡的新郎新娘一樣,四處招呼輪桌敬酒,背後有人灑著花瓣、天使般的合音齊聲歡唱,繽紛的霓虹燈球閃爍滾動照射。我默默地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放肆笑談。好不容易快到我這一桌時,我才靠過去輕輕的說聲『嗨!』
我那時心裡想著:這份渾然天成的開心不就是我想要的?為什麼今天我卻把它遺落了呢?我沒胃口吃麵,迎亭又去拿了杯寶礦力給我,Vesta催促我繼續往前,Kaka自顧自的散發快樂。
『真是無可救藥的一群人。』…當時我這樣想,但其實卻滿心的羨慕著,那時好想好想就這樣停下腳步,讓疲累的身體歇息,把心留下。
如同不受歡迎的酒醉之人般被他們推開趕走,我只好離開熱鬧喧騰的此處,繼續著漫長的旅程。
到惠蓀林場收費亭,里程計約20公里處左右。這裡的補給簡直和辦桌的排場差不多,老遠就可以看見蒸騰的熱霧裊裊,好像有麵、湯之類的熱食,我不清楚因為我沒吃任何東西,我直接跑過收費亭後的水站補充飲料。在這裡遇見擔任大會志工,10年未見的救國團雪訓助教正專老師,簡單寒暄之後,他告知我後面的關卡準備要打大魔王了。哼,想恐嚇我?我用拇指撇了一下鼻子,帥氣的轉身跑開(後面純屬想像之詞)。
遇見寶二超馬後再重逢的跑友阿仁哥,是想寫成~併肩漫談,但沒幾公里,我就只能看著他的背影瀟灑的遠去。怎麼會那麼虛弱呢?我怏怏的低頭走著,卻發現長褲有許多地方已經出現汗漬鹽痕,我才意識到應該多補充鹽份與水,一路我都很少進站補充,也沒意識到其實氣溫並不低,而且剛開始的10幾公里路段遮蔭極少,中空帽曬的有點頭昏腦脹。我只能拍拍肩膀對自己說:『阿飛,我們回不去了。』
蜿蜒的山路可以盡情的享用晴朗天氣帶來的舒暢奔放,林蔭下穿梭也可以品嚐陰暗所呈現的冷涼。
舒適愜意的盡頭之處,大魔王終於出現了,我沿路摩拳擦掌準備了那麼久,現在終於來到這兒。在這極陡之處,我把騎士該有的尊嚴與信念完全拋在腦後,毫不考慮,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用。我就…馬上臣服在大魔王的腳下。就直接用走的就好,反正也沒有關在高塔上的公主等著我去解救。
極陡坡結束時有補給站,吃吃喝喝一番總免不了,和兩位同鄉大哥攀談後繼續上行。
惠蓀林場清幽素雅,沒有過多空虛浮濫的裝飾,簡單的用木塊做些昆蟲或是應景的聖誕節麋鹿雪橇模型,相當可愛大方。想要再找時間帶家人來此參訪。雖然仍有上坡,但緩和許多,不時有下行的跑者向我們打氣加油,雖然窩心感動,但還是跑不動。
終於抵達第26公里處的折返點。
我平常有喝咖啡,不定期會烘培生豆自己喝或是送給朋友分享。要說講究倒也未必,純粹是因為自己烘培的成本,較之店面購買烘好成品相比廉價許多。再者,也可藉由調控烘培度,讓身為烘培者的自己來掌握咖啡的味道。有些豆種的酸度,在淺烘時的滋味相當迷人,有些豆種在中度烘培(或至深烘)時的滋味表現則能凸顯該款豆子的特色風味。從酸到苦的味譜軌跡中,能自己決定自己想要的口味,這點是我樂此不疲的主要原因。咖啡是農產品,各國各產區的豆子並不會完全一致,所以藉由掌握烘培度,也可以品嚐來自世界各地咖啡豆的各種滋味。
此時此刻,我拿起兩塊蛋糕,搭配大會人員斟倒的黑咖啡,旁有陽傘雅座,不知是咖啡的幽香薰染了山林,讓它變得如此多嬌?還是置身山林的自然氛圍,添活了咖啡的芬芳與可口呢?
我怕一旦坐下會讓咖啡與蛋糕卸除我的武裝與鬥志,因此慢走著進行我短暫的下午茶時光。咖啡連喝兩杯而意猶未盡。非關品味,在這個時候能有杯熱呼呼的咖啡,甚至還有蛋糕分享給眾跑者,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你若問我咖啡好不好喝?我會回答簡直好喝斃了。那是我當天喝到全世界最美味的咖啡呢。…呃…在我回到家裡準備磨豆沖煮咖啡前都還是啦。
咖啡已乾,路仍未盡,緩慢的跑著下坡,即將告別香醇的咖啡,以及醉人永遠不會膩的森林氣息。
匆忙間停下回首,再看一眼這裡的山光雲影,沒有冬季的刺骨寒風,總覺得風的味道好像是咖啡香,在山谷間瀰漫,在我心頭縈繞。
部落居民的歌唱與加油聲已經消失,炭煙迷濛的烤豬已撤收空蕩只剩餘燼。晴空下的梅花正盛開著,婦人正收著庭院架上晾曬已乾的衣褲。
全身的力氣如同沙漠裡的一滴水,在即將蒸發殆盡消失不見的最後一刻,我已經看見了渡假村山坡上的莫那魯道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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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終點線的時候,本來想用走的,但想想這樣太不尊重了,所以勉強的跑動起來,最後的最後,我眼睛只有終點那一端。直到大兒子看見我的時候除了大喊並試圖跟上,回神後轉頭看見他停下半蹲著喘氣不已,我走過去拍拍他,等他呼吸平穩後,一起牽手往終點奔去。
『辛苦你啦!』我說。後來想想不對呀,是我比較辛苦吧,你才跑了40公尺,我可是拖拖拉拉的跑了42公里有餘吶。雖然他彷彿就像剛投進倒數一秒致勝一球的Kobe一樣,一幅趾高氣昂的驕傲神情等待我幫他把完賽獎牌掛在他的脖子上。…算了,我們都希望故事總會有個善良和平的結局,所以我還是乖乖的掛上去吧。
在終點和洪大哥合照之後互道珍重,然後全身劇烈的抽筋開始襲來,走路腳抽筋、想拿東西手抽筋、轉頭向太太求救脖子抽筋,反正動哪裡,哪裡就抽筋。雖然這麼痛苦,我還是打起精神和劉仁釗大哥握手道別、和『好朋友』的幾位夥伴說聲再見。我沒辦法洗澡,但坐在駕駛座沒有問題。所以更換衣服後直接開車回家。
隔天起床,抽筋這件事像是一場惡夢一樣,不過夢醒後也隨著無影無蹤。沒有哪裡的肌肉疼痛或不舒服,很奇怪,也許除了訓練不足夠,沿途的補充這次沒做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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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1月17號,我又重回山徑慢跑。
對某些人來說,去跑步的理由很少,不想去跑的藉口倒是很多。對我來說則完全相反。
我不去跑步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我不想去跑。
而去跑步的理由,卻有好多好多個。可以是為了減肥、可以是鍛鍊心肺培養體能、可以是閒閒沒事、可以是不想辜負的風和日麗好天氣、可以是陰天微風輕撫不應該錯過的完美天氣、可以是朋友相約、可以是…。即使下雨,我也可以到對岸的高架橋下跑步。
像今天終於湧現想要跑步的雀躍心情,出門前還用熱水洗臉刮鬍子刷牙,穿上洗的香香的衣褲鞋襪,抹上乳液和護唇膏,慎重的簡直就像要參加相親一樣。
我不知道是否已跨過『冷靜觀察期』,現在看待跑步,她不再是當初相遇的那般清新亮麗,重新審視她觀察她的時候,卻可以發現更多層次的誘人魅力,
這些日子以來,我試著找回自己、找回跑步的感覺。我不曉得別人如何,也許做這件事並不需要”感覺”,需要的是企圖心、野心或是其他的想望之類的。“感覺”很抽象很微妙,不過就像談戀愛一樣。有些人是一見鍾情,有些人是緩慢醞釀滋生。
泰雅馬拉松跑完,就再也不曾跑步,連動個一絲一毫的念頭都沒有。每天愉快的騎公路車,用另一種速度感律動感奔馳在路上,因為很快,所以頭腦完全沒有餘裕可以想東想西,要注意後方來車、要等紅綠燈甚至起步都要注意、施工路段要小心…。
雖然很遲鈍,不過我還是慢慢的找回了自己,在堤防上的日出晨光中,在稻田鄉野的小路奔馳中,在都市光影的流掠中,在開車時雨刷勤快沒有怨言地刮除水幕的連續擺動中、在夜空星子遙遠的閃爍光點中…。
就這樣過了十來天,今天終於想要跑步了,前一晚睡前先和自己預約了行程,煞有其事的把鞋子拿出來擦一擦,隨身背包與水壺先拿出來,剩下的就只是等待起跑那一刻的到來。
跑在熟悉的山徑緩坡上,身體感覺輕鬆愉快,沒有哪裡勉強也沒有哪裡酸痛,只是意識一直告訴自己,那麼久沒跑了,跑6公里就好了。超過3公里的折返點後,接著又說跑10公里就好,前面那邊可以折返,早點回家可以一邊看海綿寶寶卡通,先下麵條再煎片魚肉悠閒的吃頓中餐,來杯咖啡後再去上班,這有多麼舒服多麼銷魂呀。
摒棄那些雜亂紛擾的念頭,我讓身體做了決定。在沉穩的呼吸與步伐中,就這樣順暢的到達山頂預定的折返點,叉著腰~『沒話說了吧?』我對自己這樣說。
季節為大地換了新的妝扮,秋天時張張宛如花開的蛛網早已殘破敗壞,森林的葉片不再如春天般生意盎然,也不如夏季般鮮嫩碧綠,此刻彷彿歲月的沙塵暴過後蒙上了蒼黃和枯衰。
但海梨與桶柑正結實累累,碩大的果實把樹枝都拉彎下垂。那位務農婦人的5隻護衛犬一樣如往常般看見我就瞬間把我包圍,用激烈的吼叫吠鳴歡迎我再度光臨(只能這樣猜想)。回程時我在老地方停下喝點水壺中的溫熱舒跑水,屋內行動不便的老阿伯認出我後努力的回應著我的揮手。
我吐納的氣息在空氣中化成一道長長的溫熱白霧,我知道,回家的時間到了。
在這之前,我一直認為,跑馬拉松,就只是我一個人的旅程,去寫出屬於我自己一個人的故事。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事情不並是我所想像的那樣單純。
跑馬拉松,從報名確定開始,就註定了我要和許多人一起參與這件事,主辦單位、沿途加油的可愛同胞、所有的跑者等等都會被串連起來。比賽時的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是沉默的,但我們都透過縝密算計的心思籌備、沿途鼓勵吶喊的言語、奔波來去的雙腳,一起在這塊土地上的某一天的某幾條道路,一起完成這項挑戰。
當然,挑戰是由我們自己找的,但最重要也最有意義的一點,是我們一起寫下了一個故事。在這個故事中有歡笑或悲傷,也有快樂或痛苦。有困惑與迷惘,也有透徹和明白。在你一點我一滴的書寫過程中,這些感覺輪番的被印證或是澄清。
(謝謝思豪兄拍照)
讓我們以腳代筆,繼續寫出下一個馬拉松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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